回老家避暑

天热，家如蒸笼。挥汗如雨，胸闷气短，爱人的眉头绾了个大疙瘩。

走吧！两天的假日虽然短暂，好在距老家不远，回去避个暑，能避一时是一时。

一脚油门，一脚刹车，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。许多事情做起来其实并不费劲，就是做之前顾虑太多。在想象的过程中，总是不由自主臆想出可能出现的各种困难，实际上，这些困难有时候连一个都不会发生。

 西瓜、甜瓜、桃子，本来是给公公婆婆买的，然而，在他们的交替劝说、轮番递让下，大部分都因为盛情难却进入到我们的胃。

我问公公前几天到江西游玩的怎么样，婆婆抢先接上了话：“哎呀，不好，贵死啦，坐个轿就几百块，我没坐！”“你爸是村委会出钱，我还交了三千多”，婆婆永远快人快语，轮不上公公开口，她“嗒嗒嗒”一串。婆婆的节俭我是领教过的，在海南待了一冬天都舍不得买条鱼，过春节她买的红薯还没有红萝卜粗，家里安装的智能马桶因为费水费电也多次被她抵触……

“钱钱钱，就会说钱。既想要好的，还不想付出，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？”爱人忍不住怼她。哎，婆婆内心的那种纠结和矛盾，总是让人百感交集，一言难尽。以前无数次的劝说都没有效果，现在再费一番口舌能扭转乾坤吗？除非她自己愿意改变这些习惯和观念，否则就算我们的嘴皮子磨破了也很难奏效。

“不管好不好，反正咱去过了，是不是？再说，去过了才后悔，没去过一直惦记不也会遗憾吗？”我一边翻着相册，一边回应着。其实，并不需要说什么，你看她虽然嘴上说着不满，但表情却是满足的；虽然不会用时髦的话说“累并快乐着”，但神情却是愉悦的。

公公指着婆婆的一张单人照让我区分和阿姨的相似度。照片上，婆婆白发些许凌乱，皱纹纵横，满面沧桑，弯腰弓腿，写实般地再现出苦大仇深的“旧社会”。这副表情和她反反复复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回忆殊途共归，全面透彻地揭示出她贫困的出身和潦倒的经历。我相信她早年的确受过苦，也心疼她的不幸身世，但这些年毕竟已经过上了好日子，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心情和意识囚禁在不堪往事中呢？

她老是无视于当下，老是沉湎于过去。笼罩在辛酸往事的阴影里，她不由自主如祥林嫂一样一遍遍地念叨。经年累月，听得大家耳朵起茧后，原初的同情与体贴渐渐变成了厌烦和嫌弃。不只是我，所有人都害怕她的愁眉苦脸。毕竟，家庭气氛是会传染的，有时候某个人情绪低落，其他人受到波及也开心不起来。

婆婆老是走不出从前的生活，这不但让人扫兴，严重的时候还会让人有种乌云压顶的压抑感、不畅感。而现在，一圈游山玩水，扫除了盘踞在她心头的雾霾，家里的负能量瞬间掉头转“正”，我和爱人也受到感染，气氛即刻一片祥和。旅游嘛，本来就是消费，有钱难买高兴，只要开心就好！

二十年前，我与爱人走进婚姻的小巢，与公公婆婆吃成了一锅饭。那时，婆婆就不怎么做家务。当我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累死累活地躺在病床上时，也曾有过抱怨，实在想不开了，就以“总算生了一个对我好的儿子”为理由，来作为抵挡我不良情绪的盾牌。

好在秧苗不愁长。女儿如今如朝阳一般亭亭玉立，而公公婆婆却渐渐衰老日薄西山。看着他们一日日羸弱，往日鸡毛蒜皮的郁结早就随着岁月的风儿飘到九霄云外。对于我们而言，只要他们身体健康，心情愉悦，别的一切统统都是次要。 

我在浏览公公手机里的照片时，顺手把他们在海南、江西等地拍的好照片分享到群里。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”，这是他们的高光时段，是他们的开心时刻，分享给大家，一起快乐吧！

公公指给我的那张照片虽然很有特点，但让人轻松不起来，所以还是藏在他的手机里算啦! 而且对于公公而言，区区照片算得了什么？这些年来，他们朝夕相处，形影不离，要说压力，照片版的怎么能够和真人版的相提并论呢？但见公公亦步亦趋，满脸笑容，我们的心儿也逐渐放平。所谓“周瑜打黄盖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”，经过半个世纪的风雨同舟，他们相濡以沫，能把相处模式磨合到这样的程度也实属难得。

我敢打赌他们绝不好意思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谈情说爱，但谁敢说他们心里没有爱！就算是婆婆非得逼公公喝水、吃饭、遛弯、按摩、少看电视、不玩手机……这些在别人看来有些过分、有些反感的要求，但谁敢否认她的出发点不是为了公公好！我们其实都很肤浅，只有公公才能深层次地读懂婆婆的那片苦心。

有时候，我特别羡慕婆婆，非常期待爱人有一天会醍醐灌顶，得到一点公公的真传，好让我的老年生活能够像婆婆那样滋润美满。可是，别人眼里的美满并不算美满，只有婆婆感受到的美满才是真的美满。作为她的子女后辈，我们多么希望她能改变一下心态，充分体会到生活的无限美好。

至于我的老年，还是不要像婆婆那样吧。我不忍心把所有的担子甩手给爱人，万一他累倒了，我岂不傻眼？黄梅戏《夫妻双双把家还》不是有句“你挑水来我浇田”吗？这是一种浪漫，也是一种平等啊！戏剧描述的虽然是旧时代的爱情与婚姻，但现在也并没落伍啊！所谓“戏台小天地，人生大戏台”，年轻的时候，往往喜欢听“我爱你”之类的铿锵誓言，那些花样翻新的经历和挑战，在眼前就算一闪而过，也会觉得弥足珍贵意义非凡；年龄渐长后，不知不觉改变认知，觉得“执子之手与子偕老”才是最长情的告白，而不离不弃的平淡陪伴方能担当起人生之旅中的幸福圆满！

老家的气温比市里要低近十度，天朗气清，惠风和畅，流动的空气打破了小县城的窒息和憋闷，但再舒适也不能赖在这里去指望这些空气填饱肚子吧？天上不会无缘无故地掉馅饼，即使掉馅饼也不是人人都有缘接得住。人到中年，上有老下有小，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。就算酷暑逼人，只要没有变成烤肉，就必须迎难而上，投入到生活的洪流中！

发动汽车后，爱人说他头晕，看起来有点像中暑。来，坐到副驾吹空调，上山你驾车我休闲，下山咱们掉个位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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